柳旭入得门内,见一道人,年约三十,发鬓高挽,面如冠玉,目似朗星,身穿七星道袍,手挽一柄拂尘,盘坐在云床之上,正面露微笑盯着他看。
柳旭被道人风姿所折,弯腰行礼道:“打扰道长,学生柳旭,不知如何称呼?”
“贫道归云子,你不请自来,所为何事?”道人开口言道。
柳旭闻言,稍显不安,转念一想,机会就在眼前,若是把握不住,还谈何求仙问道。
“学生听闻,道观之内,山野之中,有高人隐居,可呼风唤雨,消灾度厄。有那大法力之士,可擒龙伏虎,移山填海!更有那长生不死之人,无忧无愁,无劫无难!心下羡艳,忘道长解惑!”
归云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:“贫道观你年纪轻轻,春华正茂,为何不努力求学,却寻那虚无缥缈之说?”
“学生自幼父母双亡,自身又险死还生,叔父膝下无子,婶婶整日以泪洗面,这世间有太多疾苦,叫我等无能为力。若是修得那长生之法,岂不逍遥自在,再无烦恼?”
柳旭虽然年幼,却尝尽世间冷暖,再加上见闻录的熏陶,这才有了求道超脱之意。
归云子沉吟良久,叹道:“世人皆道长生好,哪知路途多桀骜。修得前世今生缘,又有几人得逍遥!”
柳旭听归云子之言,满含心酸无奈,回想自身经历,亦感同身受,心绪难平。
“看来和乐先生所言不虚,果真有那长生不老之法,既然如此,无论如何,千难万难,也要求得仙缘。”
正在双方沉浸在心绪之内,忽听门外有人喊了声‘师叔’,随后就见一年逾古稀,仙风道骨的老者推门而入。
见屋内还有个少年,立刻把欲说之言咽回腹内,面露询问之色望向归云子
归云子心领神会,对柳旭说道:“今日缘尽于此,你且去吧。”
柳旭还想再言,只见归云子大挥一袖,顿时觉得像是喝了二斤烧酒,头昏脑涨,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。
此时老者奇道:“您这别院,寻常人等皆不可见,我观这少年无修为在身,为何能入得门来?”
归云子面色严厉,道:“虽然此子无修为傍身,却与我有些缘法,青松你有何事?不是曾知会过你,前面的事儿你全权处理,休得在我面前聒噪!”
老者吓的心胆皆裂,忙分辨道:“弟子怎敢让那俗务沾染您的真身,最近外面风起云涌,各路人马汇聚于此,想是有大事发生。而且柳州知府宅内,不知从何处窜来一只恶鬼,法力高强,已经害了几十条人命!弟子前去捉拿,也险些丧了性命。因此,还请师叔为我做主,您神通广大,法力无边,肯定手到擒来。”
归云子面容稍缓,掐指一算:“明日午时三刻,宜行此事,去吧。”老者诺诺离去。
归云子乃是天柱山玄机道宗的弟子,来此白云观执行戍边任务。
天柱山距离大周数十万里,山高万仞,绵延不绝,是此界顶尖的洞天福地,其间大小修仙门派无数。
且说柳旭醒来之后,发现已经身在茶室,回想刚刚经历的一切,也不知是真是假,仿佛做了一场白日梦。
急忙反身去寻那月亮门,却是再也寻不见,只得垂头丧气返回茶室,继续等候。
过了片刻,庞氏推门而入,对柳旭说道:“我已参拜完毕,且随我回去。”
路上马二还想与他吹嘘,见其毫无兴致,神思恍惚,像丢了魂一样,“这小子定是看中了哪家娘子,神思不属。”
回到当铺,柳旭对叔父言道:“侄儿身体有些不适,回后院歇息去了。”
躺在自家床上,回想今日奇遇,心思不定,彻夜难眠,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。
第二日午时,柳旭方才醒转,饭也顾不得吃,急急忙忙到了前堂。
柳树林一边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包裹仔细,一边对柳旭说道:“早上我收拾房屋,看见柜台里有个铃铛,不会又是你小子发了善心,花高价收来的吧?亏我教导你这么些年,老是打眼儿,趁早处理掉,省得污了我的店铺。”
柳旭嘿嘿一笑,找了根缎带,直接把铃铛挂在腰间:“还是叔父您了解侄儿,我看那位大叔实在不易,肚子饿的直叫,就成全他一回,只花了您五两银子,日后拿在手中把玩儿,全当做打眼儿的纪念,时刻警醒自身。”
柳树林看其惫懒模样,笑骂道:“你当我这是善堂,以后不可如此,你把这东西,送到知府家的张管事那儿,速去速回。”
按照常人的逻辑,知府的宅院,肯定是在府城最繁华的路段,或是地皮昂贵的区域,可这位知府大人,居然把家安在了府城一个非常偏僻的区域,周围只有几个闲散的住户。
按知府的说法,居住在此,是为了体查民情,以身作则,不屑于行那贪赃枉法之事。
到了知府家,也不打招呼,直接就闯,刚走两步,只听有个公鸭嗓子喊道:“站住,哪儿来的野小子,知道这是哪吗?是你能随便进的地方吗?”
柳旭抬眼观瞧,只见一个满脸雀斑的小个子,头戴瓜皮小帽,正冲他掐腰瞪眼。
也不于他争辩,把盒子往雀斑脸面前一送,不卑不亢的说道:“柳记典当行送给张管事的。”
雀斑脸闻听管事之名,像是耗子见了猫,态度顷刻而变,接过盒子谗笑道:“公子稍候,小的进去通报一声。”
功夫不大,雀斑脸连跑带颠儿的窜回来:“张管事说,今日府上有要事,不便见客,改日定当登门拜访。”
柳旭也不废话,转身就走,耳边传来雀斑脸尖细的叫声:“公子您若是得空,常来玩啊。”
“这张管事也是个法力无边的人物,只听了管事之名,就叫这小子前倨后恭。”
正在这时,只听身方传来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连忙回头观瞧,只见一股黑雾快似闪电,瞬间钻入雀斑脸体内,紧接着又一道虹光,瞬息而至,好像他原本就立于此地,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归云子!
原来,今日归云子按照约定来降服邪祟,原本以他金丹境修为,必定手到擒来,哪知这恶鬼竟有些气运,不知从何处得了件将要圆满的法器,《勾魂玉珪》。
经过好一通恶战,最后关头,恶鬼舍了法器就往外逃。
还好他修炼有成,玄机道宗的《高上神宵玉枢五雷大法》,至阳至刚,专克邪魅。
而且身为正宗玄门宗师,亦有一件威力强横的法器,《阴阳神雷鑑》,等他暂且压制勾魂玉珪追至门前,适见恶鬼又伤一命。
只见雀斑脸身体不停抖动,面目扭曲变幻,一会儿是其本人,须臾又化作一白面道士,如此这般,只持续了几息,尽作白面道士模样。
柳旭暗中思忖,“难道这就是夺舍?据见闻录记载,气虚体弱之人,神魂亦萎靡不振,稍一攻伐,即败下阵来。还好我自幼练武,若那贼人要取我躯壳,只需运转周身气血,怎么也得费番功夫。”
只听白脸道士声音嘶哑:“兀那泼道,为何要穷追不舍?非要赶尽杀绝不可?”
归云子面露冷笑:“天下万事万物,皆有向道之心,本无可厚非,你既已脱困,理应离此潜心修炼,你却徘徊不去,连伤数人性命,今日撞到我手中,还怎可放你离去?”
白面道士放生大笑:“你们这些家伙,满口仁义道德,暗地里却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。况且凡人愚昧,整日里浑浑噩噩,还不如让道爷我给他一个解脱,免去轮回之苦。”
说罢身子一抖,重新化为一团黑雾,扑向归云子,天地间即刻充满鬼哭狼嚎之音,刺耳异常。
柳旭虽久慕仙道,梦里皆是腾云驾雾,此刻见得真情实景,却吓得不知所措,连滚带爬的躲在石狮子后,默念看不见我,看不见我。
随着啸音入耳,只觉心中异常难熬,连忙鼓荡气血到耳后翳风穴,以此缓解压力,方才好过一些。
归云子见黑雾袭来,吐出布满雷纹的阴阳神雷鑑,口中念念有词,对着黑雾一指。
原本清朗的天空,立刻黑云压顶,平地起惊雷。
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九天之上降下一道雷霆,正中黑雾。
一声凄厉惨呼传出,原本人头大的一团,立刻缩小一倍。
此人也是凶厉,速度不减,依然扑向归云子。
归云子不慌不忙,阴阳神雷鑑脱手而出,化为一道流光,钻入黑雾之内,雷纹闪烁间,发出细如毫发的雷霆,劈得其内连连惨叫。
白脸道士被逼入绝境,逃无可逃,战无可战。
黑雾猛的一缩,往阴阳神雷鑑内钻去,欲要破釜沉舟,污其法器,坏其根基。
归云子面不改色,咒语更急,雷纹闪烁愈发急促,无数细小雷霆编织成网,当头一兜,就把那黑雾完全包裹,化为一枚雷球,滴溜溜乱转,向其手中落去。
白面道士所有算计落空,若是落入归云子手中,那将再无翻身之力,任人拿捏。
当下彻底收了侥幸之心,收缩到肉眼不辩之时,突然急剧膨胀,彻底爆开。
“轰隆”一声,眼见雷球急速涨大,直到房屋大小,才勉力没有破碎,不过终究漏出一丝缝隙,逃出一缕黑雾。
这团黑雾里人脸隐现,张牙舞爪间,就冲柳旭抓下。
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观战,没想到受此无妄之灾,那边归云子正收拢雷球,已来不及救援。
“刚刚看其夺舍雀斑脸,还设想该如何应对,没想到转眼就落到头上。”连忙鼓荡周身气血,只望能多坚持片刻。
说是迟那是快,腰间铃铛闪过一抹豪光,直接把黑雾摄入!
柳旭还不知生了何事,连忙体查周身,发现没有异样,这才安心,“难道被我的气血之力给杀灭?这老鬼也不怎么样嘛!”
归云子手握雷球,缓步前来,深深看了眼柳旭腰间铃铛:“还需处理些手尾,明日来白云观见我,自会与你分说。”
每个修炼之人,因为心性不同,行事风格也是大相径庭。
归云子为人正直大气,刚正不阿,脾气秉性正配高上神宵玉枢五雷大法,且阴阳神雷鑑是他本命法器,是他日后成道的不二法宝,就算扔给他一件先天至宝,亦会弃之如敝履。
若是他昏了头出手抢夺,怕是道心崩碎,彻底断了成道的根基。
柳旭回到当铺之后,想着明日见了归云子,就可以拜师求道,也算作半个仙门中人,不由得开怀大笑,把自小练就的罗汉拳,从头到尾打了一遍。
第二日至白云观,却是青松老道在等候,拿出一枚玉制的符牌,交到柳旭手中:“师叔因有要事,回师门述职去了,临行前留下一封书信,叫我转交于你。”
柳旭等不急就要观看,却不知如何摆弄,青松笑道:“莫急,此玉符乃是师叔特制,只有你一人能够观看,你寻一无人之处,默念师叔名号即可。”
柳旭又问了数个问题,青松顾左右而言他,无奈之下,只得回转。
跑到后堂,把门窗闭紧,手攥玉符,默念归云子。
刹时间,身影越来越淡,慢慢消失于屋内,发现以置于无尽星空,归云子正含笑而立:“当今天下,修炼之气鼎盛,人们畏惧生老病死,羡慕长生逍遥,只是苦寻而不得。
从上古人族式微,到如今人族大昌,人类先祖传下的法门众多,修行界可谓是百花齐放。
我有幸拜于玄机道宗门下,修炼至今已经三百载余,得了金丹道果,我就给你大略讲讲。
道门修炼,讲究循序渐进,大致分为炼气和元神两个阶段。
炼气分为入窍、出窍、罡煞、金丹、阴神、脱劫六层,至于更加详细的,因为功法不同,也略有差异。
至于元神之后的事儿,我只能说一句,元神成就,长生久视。
你我相遇,也许是冥冥之中,早已注定。
那日观你腰间铜铃,隐约觉得其中蕴含莫大机缘,你需时刻留意,潜心钻研,相信不久之后,你也将是我辈中人,如今我有要事在身,不便久留,若是有缘,他日再续。”
柳旭缓缓现身于屋内,唯一记得之言,元神成就,长生久视,自此定下向道之心。
迫不及待的拿起铃铛开始研究,于手中拍打,用牙齿啃咬,险些把门牙崩掉。
摆在堂中三叩九拜,甚至一狠心,划破手指滴血其上,皆无任何变化,不免有些沮丧。
宝物都会滴血认主嘛,原来童话里都是骗人的!
就这样折腾半天,也没弄出个所以然。呆呆的看着它,怔怔出神。
忽然灵机一动,“关键问题应该出在这铃字上,没有铃芯,它就不能发声,它就不圆满,失去了铃的真意!”
急急忙忙翻找,随便寻个铃芯安在其上,再一看,立刻觉得此铃有了神韵,似要飞天而去。
柳旭手握铃铛,心情万分紧张,患得患失,“都说以人成事,即使此物无用,也不能阻我向道之心。”
手掌轻轻一摇,‘叮铃铃’一声响,刹那间,空气停止流动,时间都静止不前,这声音似是自九天而下,沁人心脾,动人至极。
正应了那句: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哪得几回闻!
铃铛响起那一刻,很多人的命运就此改变,铃音穿过无尽星空,洒向周天万界,天地间无数大能者,闻风而动。
套用一句俗语,历史的车轮,就此滚滚向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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