叮当!
一枚铜钱丢到碗里,蹦了几蹦,旋转着停下。
“唉,这年头,都不好过。拿着钱,去买个馒头,糊口罢。”
路人说着,自行离去。
一只小手伸到碗里,摸到铜钱,小心地擦了擦,揣入怀里。
他的面前,依旧是那个空碗。
他的眼睛,也就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空碗。
除此之外,他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,该做什么,能做什么。
每天就是这样,如此度日。
为什么会这样?
他不知道。
从意识到的时候开始,他就像现在这样,在一个不知名的巷子里,面前放着一个小破碗,沉默地等待。
一个人坐在墙根下,穿着破烂的衣服,脏兮兮的,也没有人管。
这个碗,就好像一个聚宝盆一样,突然会有人往里面放食水,也突然会有人往里面丢零钱。而他,不需要做任何事,就可以获得这些施舍。
“孩子,你为什么在这里乞讨?你的家人呢?”
忽然有好心人询问,笑容温暖。
闻言,他茫然抬头,不知如何应答。
啊,原来他这种情况叫做乞讨,那是什么意思?不过也不需要管他是什么意思,有吃有喝,还有勉强取暖的破衣服,也就够了。
活着,就是这样的简单。
好心人见他不答,又问道:“孩子,你叫什么名字?”
他茫然摇头,道:“没有名字。”
“没有名字?难道你没有父母,是被丢弃到这里的?”好心人继续说道,“你是孤儿吗?”
孤儿?
他茫然,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。
他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,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,只是单纯的知道,耐心等待,碗里就会出现一切。
好心人摇头,道:“唉,真是个可怜的孩子,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。”说完,就这么离去。
他心里忽然别扭了一下。
不知道自己是谁?
那又怎么样。
那又……怎么样……
反正他有这个碗,不愁吃穿,也不需要……想那么多……
才怪。
他微微皱眉。
他只是不懂,又不是傻子。他能分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,他也想像好心人那样,活得光鲜亮丽,但又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成为那样。他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拿着小破碗,等着别人放进去的食水,果腹罢了。
需要一个机会,让他迈出改变的第一步。
可是机会又在哪里?
他只有茫然。
咣当!
碗里多了一个红布袋,听声音,里面肯定有很多的钱。
他抬头,是巷尾斐大户家的积善仆役。他听说过那家,财大气粗,为了和街坊邻里搞好关系,有事没事就会送些红包。偶尔,他这样的乞丐也会得到红包。
他赶快把红包从碗里拿出来,放到自己怀里。
还是晚了。
“哼哼,红包交出来!”
“你不是有了!不给!”
“不给?兄弟们,给我打!”
他躲避着拳打脚踢,就是不给那个红包。毕竟那里边可是有一笔巨款,够他吃喝一个月的。
现在正在打他的这些人,是隔壁巷子的小混混。
小混混嘛,就是小混混,比乞丐还无聊的家伙。除了欺负弱小,什么都不会。
可惜,他就是这个被欺负的弱小。
不对,他才不要当弱小。
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,他突然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,用力一扭,听到嘎巴一声,骨头断裂了。其他小混混一怔,就见他左右手各抓住了一个小混混的手,用力一扭,又给扭断了。其他小混混被吓住了,仓皇逃跑。被扭断的小混混也吓坏了,跟着逃走。
“这小子会武功!快跑!他会武功!”
武功?
这种东西能叫武功?无非是自保的爆发罢了。若不是他们来找事,他也不想这般动手。
啊,手指好痛,扭他们手腕的时候,也别到了自己的手指。
别管这些了,赶快清点一下红包。果然,和以前一样,有二十文铜钱之多。
太好了,足够一个月的花销呢。
他满意地收起红包,忽然觉得不对,不禁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脑袋,用力敲打了一下自己的头。
不对,怎么可以满足这种事情,
不要因为现在是乞丐,就一直认为自己是乞丐,然后就这么活下去了。那样有什么意思?
他很懊恼,自己居然欣喜这样一点点的好处,真是太不应该了。
对了,用这些钱,是否可以改变些什么?
他陷入了思考。
“喂。”
“……”
“喂!叫你呢。”
他抬头,眼前这个人,叫邯,是这个巷子里的头头,就是乞丐老大。他是乞丐,自然也要受他的照顾。不过因为没有名字,他并没有能正式加入这个小团体,只是单纯的有事才会交流罢了。
“什么事?”被打断了思路,有点不爽。
“斐大户家又在清理垃圾,你要不要来看看,有什么需要的。”邯说着说着,脸就红了起来。
啊,邯还是和以前一样,和小孩子说话,就会脸红呢。
“他家才发过红包,又在清理垃圾?”
“嗯,你要不要来?有很多东西,应该分不完,会有好多富裕呢。”邯的脸更红了。
“哦,好吧。”
“嗯,快点哦。”
唉,该怎么说,这些大户真是富裕的让人无语。
他站起身,拍拍灰,往巷尾走去。
斐大户,好像不久前,才死了老爷吧。还记得发丧的时候,那些沿街撒的钱,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铜钱。大家抢的是不亦乐乎,当然,他也抢到了不少。
哦,头痛。
还记得那时候的钱,都被隔壁巷子的小混混抢走了。如果那时,他也能像方才那样,把他们打跑。大概那时候就可以考虑,能用这些钱改变什么吧。
钱似乎能改变很多东西,比如可以换到更美味的食物,还有更暖和的衣服。
唔……似乎并不能改变,自己是个乞丐的事实。
“喂,你去哪儿,这里。”
邯喊他。
哎呀,想着事,突然就走远了。
他停了下来,走到近前。
这里,是斐大户家的后门。每次大户丢垃圾,就会堆到后门外,然后会有专门的垃圾清理工带走垃圾掩埋。说是垃圾,那是对大户而言。对乞丐来说,这里就是巨大的宝藏。缺了口的瓷碗,抽了丝的衣衫,都是乞丐的最爱。还有掉了漆的小板凳,剐了伤的摆件,其实都可以用的,只是被大户当做垃圾而已。
他本想找个新碗,而且马上就入秋了,应该找个厚点的衣服。正要去翻,心里的别扭感又上来了。
不对,他怎么可以捡垃圾,做这种事情,永远都逃不掉乞丐的枷锁了。
要想办法,赚到钱。而不是一直这样,用别人剩下的,乞求别人施舍,或者像这样不计身价去翻找垃圾。
为了生存,当然,要做这些。可是心里总有一些别扭,总觉得不该这样下去。
如果,可以不这样生活。
那该有多好。
“你要什么?我帮你找。”
邯看到他什么都没有拿,好心问道。
他摇头,道:“不必了,暂时什么都不缺。”
“孩子,快入秋了,怎么也该添件厚衣服。”邯好心道,从那边翻找来一件棉大衣,给他披上试试,脸红道,“怎样,这个可还暖和?”
很暖和。
他有些恍惚,这样下去,不这样下去,到底该是如何?
周围,其他正在捡垃圾的乞丐,闲聊了起来。
“这斐大户真是肥大户,光是垃圾就这么多。说起来还真是奇怪,今天斐家不是有喜事么,怎么还会丢垃圾?也不嫌晦气。”
“听说,今日,是斐家少爷正式继承家业……”
“啊?今日才继承?斐家老爷不都死了一个多月了,怎么才继承家业啊。”
“你倒是听我说完啊!你不懂,人家斐大户家大业大,子孙众多。争夺家产这种事,可不是那么好能解决的。也不知道这位斐少爷用了什么手段,最后变成了新的斐家老爷……”
“所以这些东西是新的斐老爷看不顺眼的?”
“我去,你不打断我说话能死啊!对,这些就是一些被赶出大宅的分家的东西。嗨!管他谁的东西。不要的就是可以捡走的,之前问过斐家管事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怎么不说话了?”
“你说完了?”
“说完了啊。”
“你瞧那边,是什么?”
一个乞丐伸手一指,周围的乞丐都看了过去。
他就站在旁边,被这么一带,也转头看了过去。
那是垃圾堆里的一个花梨木大床,因为被随意的丢了出来,是斜在垃圾堆上的。不过引人注意的不是这个床,而是从床板里似乎滑落出一个抽屉状的东西。抽屉只开了一半,有日光射入,反射出银灿灿的光芒。
那是——
“银子!”
周围的乞丐齐声惊呼,顿时上前蜂抢。
很快,大床夹层里的银子被倒在地上,有那么四五个银锭子,被强壮的乞丐拿走了。邯也是强壮的乞丐之一,拿到银子,都无人敢抢。
还有很多乞丐没有抢到,只能眼馋地盯着那些抢到银子的乞丐,咽口水。
“今天可真是奇了,垃圾堆里还能有银子。”
“八成是哪房姨太的私房钱,新的斐老爷不知道,就直接给丢出来了。哎,就这么点,没抢到啊。”
“嗯?斐家有几房姨太来着?”
“唔……七房……吧?”
众乞丐一听,很默契地互相望了望,眼睛贼亮亮的,顿时都扑到垃圾堆里了。
“还有那么多房姨太,这私房钱怎么可能就那么一点!赶快,把家具都翻个遍,肯定还有。”
不必说,众人都是这么想的。有废话的功夫,不如快些去找。
他在一旁看着,也微微动了心。
银子啊——有了银子,就能做很多事了。
于是不再纠结,他也加入了寻找银子的队伍中。
随手翻找着书卷茶几花架,缝隙之中,似乎又看到了银灿灿的光芒。
“银子!”
众乞丐一把推开他,把那银灿灿的东西翻出来。然而真的翻出来这个东西,众人大失所望,一哄而散。
那是一架琴。
而且是一架残破不堪的古琴。
琴身布满交错的裂隙,似乎是被利器划伤。很蹊跷的,唯有琴弦完好无埙,闪烁着银色光泽。
但是琴身废了,琴也就废了。
哎,废物。
众乞丐都没有再多看一眼。
看着琴,他的心中一动,痴痴然走过去,将琴抱起。
入手,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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